在向林的眼中，张糟糕还是那个木讷模样，动作机械表情木然，细碎的短发长了些许，皮肤依旧因为缺乏血色而苍白。

这大概是第一次如此仔细打量张糟糕：比自己稍高些，身材谈不上健硕，只能算端正的五官，不算太笔挺的鼻梁和无神的眼眸很轻易地被忽视，但眼眶之上两抹墨黑浓密的剑眉却徒然而生一丝隐隐约约的坦荡凛然。

打消了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和错觉以及扼杀了某份初长萌芽的莫名情感，向林收拾心情，领着张糟糕离开竞技场。

两人在街道上闲逛晃悠，不知不觉走到购物区，两旁错落着几颗高大杏树，也不知道在这个只有水分没有阳光的环境下是如何成长如斯。风吹杏树，花瓣洋洋洒洒飘荡在空中，花香拍打在行人身上，有淡淡甜甜的味道。

张朝昭尾随在向林身后，落下一步有余。绿裙姑娘负手拎着把黑竹竿，脚步轻移身姿婉约，如同山水画中走出的仙子。

向林忽然驻足在原地，看着鞋店里面一对父女怔怔出神，那该是个十分疼爱孩子的父亲吧？他的慈爱还稍显青涩，半蹲在女儿面前，俯身为她穿上一对粉鞋子，小女孩洋溢着欢欣的脑袋瓜上有着两根短短的羊角辫，隐约似乎还能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绿裙姑娘久久伫立，直到那对父女手牵手离开商店，到拐进街角彻底消失。

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哪了......

向林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淡然，只是眼底的寒霜愈发冰凉浓郁，收拾好情绪重新缓缓迈步向前。

“嗒！嗒！”这是一双厚重的男士牛皮鞋踩踏在青石街面上发出的声响。

向林再次停下脚步，那阵嗒嗒声果然跟着停止，她低下头嘴角牵动出两颗浅浅的梨涡。然后，向林猛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张朝昭，一双杏眼巧笑嫣然，明眸皓齿恰如月光皎皎。

“给我买双鞋子好不好？”竟是询问的语气，有从没有过的娇弱温柔。

可惜，张朝昭还是那个木讷的张糟糕，双眼茫然无神，不知回答。向林也没想过一具僵尸能有怎样的回答，浑不在意，她走到张糟糕身旁牵起他的手，轻笑道：“走啦！”

“我喜欢这双白色的板鞋。”向林捏紧项链上的黑铜铃摇了摇，默默运行赶尸功法，将自己的意识传递给张糟糕，接收到命令的张糟糕从架子上拿下那双白鞋。

一只苍白粗糙的男人手掌帮向林脱下鞋子，露出一对白晢如玉的小脚，张朝昭半蹲着为她换上板鞋。向林踩着新鞋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露出满意的笑容，跟着指示张朝昭去前台付账，把原来的鞋子装进胶囊里的背包中。

向林从刚才起一直沉浸在一种复杂的情绪里，她始终牵着张朝昭的手，两人肩并肩漫步在这条仍残留着几分古韵盎然的街道上。若不是男子两眼无神举止机械木讷，这一抹青色和黑衣，也该有几两浪漫，一个典雅柔媚一个庄重刚毅。

另一边，孙世来两三下解决掉对手，回到安娜所在台阶位置。土御门安娜保持坐姿，上半身向后扭转抬起头，皱着好看的眉毛，气鼓鼓地嘟着腮帮子，嗔道：“你怎么这么快结束战斗，别人知道你很厉害了，都押你怎么办啊？”

孙世来撇了撇嘴，看着她的眼睛，耐心解释：“行啦，赢了三场你也玩够了。刚才假装侥幸打败对手，观众也会觉得我是运气好而押注在我身上，赔率很快就下去的。”

安娜好像听懂了也好像没听明白，天真地哦了一声，然后低下头看着大腿上摊开的卷轴口中念念有词。

孙世来没有急着坐下，俯看着那一头浓郁又光滑的紫发，视线微微向下移动，是被黑底绣花和服包裹着的窈窕身材。小和尚连忙把头挪开，咳嗽两声后嘴里含糊不清：“众生皆烦恼，烦恼皆苦。烦恼皆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归于无......”

好半晌，孙世来才憨笑着在台阶上坐下，扫了一眼那卷古朴的卷轴和安娜难得的认真模样，好奇道：“你在干啥嘞？”

“占卜。”

“卜出什么了？怎么突然想起占卜了。”孙世来不以为意，随口又问了一句。

土御门安娜却是一脸严肃，继而茫然、疑惑不解，收起卷轴，“刚才突然感觉不舒服，所以想着占卜一下运势，好像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孙世来微微地张大嘴巴，惊诧的表情持续了一分多钟，接着猛地站起身，理所当然地拉起安娜的手腕，急切道：“那我们快去取了奖金，然后去找姐姐他们。”傻姑娘连忙也站了起来，跟着孙世来向外走去。

还是在那条青石古道上，向林看向那个突然按着脑袋，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的男子，问道：“张糟糕，怎么了？”

痛楚来得快去的也快，重新平静下来的张糟糕眼神从呆滞茫然，第一次浮现出模糊的疑惑：“痛。不知道。感觉不好。”

向林两手手指插进张朝昭那头碎发里面，将他按得微微弯腰，仔细查看检查好像试图找到什么一样。两人近在咫尺，女子吐气如兰，轻轻喷打在对面男子的脸上，而她身上那股淡淡的体香有几缕刚刚闯入他的嗅觉里。

“向姐姐！”正思索着，远远听见安娜呼喊自己。

孙世来不着痕迹地松开安娜的手，脸上平静得能玩滑板了，哪还有一点方才的焦急模样，憨笑着走向前面那个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姐姐。

中心商业街因为和小吃街离得比较近，到了中午便是个人流密集的地方，隔着来往行人，双方逐渐逼近。等到离向林只有几步远，土御门安娜已经迫不及待开口说道：“向姐姐，我刚才占卜，好像有......”

还没等安娜说完，一声巨响强行打断了所有人的脚步。声音是从地下城入口传来的，造成巨响的源头力量致使山洞剧烈地震动了几下，山顶的照明水晶有好几处龟裂开来，如落叶般簌簌飘落。地下城的天空一下子暗淡了许多。

“异魔来了！”“外面来了好多好多异魔！”嘶吼声瞬间响彻开来，如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层层叠叠扩散向整座地下城。混乱顷刻间点燃，每个人都疯狂行动起来，没有战斗力或者闻风丧胆的拼了命奔向传送站，具备战斗力又勇敢的人们或毅然或愤怒地冲向出口。

身穿联盟军服的男女第一时间集结聚合分两股行动起来，一股疏散人群跑向传送口维持秩序，一股手持武器赶往地下城出口。

店铺里涌出来的人潮也很快加入到两股人流中，迎上孙世来和土御门安娜，向林条件反射地将两人揽到身后护住，然后第一时间拉住张朝昭手让他挡在身前。这才抽出空来询问安娜：“小娜，你刚才想说什么？”

安娜方要开口回答，理清因果的孙世来已经挥了挥手阻止她，看见那张突然凝重得充满威慑力的娃娃脸，年纪比他还大一点点的日本姑娘突然不敢言语。孙世来越过向林站到和张朝昭平齐的位置，转过身对姐姐道：“安娜刚才提前预知到危险。姐，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到前面看看。”

向林狠狠地敲了一下孙世来的脑瓜，瞬间把这个金刚怒目的光头男孩敲傻眼了。

摸了摸安娜有些不知所措的脑袋，向林转向孙世来说到：“保护好小娜！地下城从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异魔，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俩先退到传送站等我们。”

安娜总算稍稍镇定下来，听明白向林的意思，急道：“向姐姐，我跟你一起去！”向林指了指张朝昭，语气轻柔：“不用担心我，我有他，很快就去找你们。”

孙世来方要开口说话，向林又赏了一记板栗，脸色一寒。从前习惯了对她唯命是从，骨子里怕惨了自己这位姐姐的孙世来只得不情不愿地颔首。

这次毫无征兆的袭击，声势浩大，数量极多。城口处已经涌进了不少异魔，低阶二阶三阶异魔不一而足，他们疯狂屠杀人类摧毁建筑，和反抗的人类强者斗在一起，越来越多的人类被转换成丧尸，反过来助长他们的攻势。

向林和张朝昭很快冲杀入战场，余光瞥见武器屋的和服女换上了英姿飒爽的联盟军装，一手握实红色长弓一手扯动弓弦，赤红色的激光箭矢迅速成形，随手一箭就是一个低阶异魔或者尸人的死亡。

竞技场出现过的参赛选手许多也已经和异魔缠斗起来。越接近出口，越看到更多尸体，地上躺满了联盟军人和异魔们。

向林拔出竹竿长剑，剑斩稻草般收割了一个个低阶异魔的生命，身手敏捷干脆，出手狠辣果断。

张糟糕对于磁场异能越来越得心应手，不知是因为看了之前的擂台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行动时虽然好像没有特别的章法和计划，只是凭借本能地做出攻击，但无论是掌心喷洒出的磁场小飞剑还是小臂挥动时带出的宽大光剑都让寻常的异魔难以近身。

战斗持续了许久许久，血光冲天断肢横飞，大批大批涌进来的异魔已经分散着袭向各个方向，地下城成了一座尸横遍野、哀嚎吼杀的人间炼狱。

有一抹靓丽的青色染满了深蓝色和红色的花骨朵，左右冲刺砍杀，身边紧随着一名不断挥舞着透明光刃的黑衣男子。

又成功灭杀了两三个二阶异魔，向林喘着粗气缓缓和几个联盟兵退到后面，至始至终张朝昭都紧随着向林的步伐，同进同退，牢牢将她护在身后，身上也是挂上了不少彩，鲜血浸湿了那件宽松的黑衣。

在后退的过程中，向林听见了士兵们的议论声。

“怎么突然间来了这么多异魔？”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怎么杀也杀不完！”

“有支援吗？”

“去哪找支援，木村少校都冲没影了？”

“出口情况如何？传送电梯被毁，现在好像只能徒步从斜坡回到外面。”

“可恶！好像通天柱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异魔。”

通天柱！

向林怔了一下，赶忙拉住张朝昭的手，发了疯似的往回跑。